星痕

卓靈斌拿起手中的照片，3D影像投影在桌面上。

那是張全家福，照例，卓靈斌自動忽略唯一的男子，直接跳到男子身旁巧笑的女子。

溫柔的輕撫那女子的臉頰，即使她已嫁為人妻，這個習慣依舊不變，只是，他也只能對照片作此舉。

而站在兩人前方的小女孩，張著水汪汪的大眼，十足燦爛的笑著。

那一雙大眼，活脫是小藍小時候的翻版。

那張照片是閔居文和風藍為慶助他們的女兒──閔藍藍從小學跳級畢業的照片，而當時，負責照相的就是他──卓靈斌。

閔藍藍不愧是兩人的親生女兒，他的父親閔居文是IQ200，她則是IQ180，她的母親風藍有過人的反射神經，而她所參加過的體育比賽次次奪冠，體育成績比起母親不惶多讓。

但，閔藍藍還另外遺傳到風藍的令一個特點

──她是超級路癡。

但閔藍藍比風藍還嚴重，她甚至可以在住了十多年的房子裡迷路，即使她的房間在一進門就已在視力範圍內，她就是有辦法自動略過，繞過整個房子，迷個一兩個小時的路才找到房間。

然而，有個地方閔藍藍卻意外的絕對不會迷路，甚至每次迷路，閔藍藍就會莫名其妙地回到那個地方，而令卓靈斌哭笑不得的，是那個地方正是他的居所。

也因此，閔藍藍的父母每次在搞丟自己的女兒時，都會跑來他家找女兒。

但是，這一次閔藍藍是因他而負氣出走，那她還會回來嗎？卓靈斌不敢肯定。

放下照片，卓靈斌眉頭深鎖，對於閔藍藍的事，他向來精明的腦袋總是會突然失靈，到底，閔藍藍在他心裡，佔有何種地位呢？連他都無法理清。

閔藍藍從小就愛跟著他跑，甚至揚言非他不嫁，但他一直以為那是童言無忌，不當一回事，直到今日，他才正式明白閔藍藍的決心。

「妳……真的愛我如此深嗎？」

「廢話，別跟我說你現在才明白。」

原本的自言自語，卻傳來回應，卓靈斌驚喜的回過頭，卻看不到出聲的人兒。

「是我。」

電腦螢幕自動亮起，一個清新秀麗的絕美面容浮現在螢幕上。

雖然跟閔藍藍幾乎一樣的面容，卓靈斌卻瞬間看出她並非閔藍藍。

「不語？你出現在這裡做什麼？」卓靈斌失望的坐回椅上，對這能夠在他家線路任意出入的人工智慧的出現毫不訝異。

當年藍藍纏著他要他跟她設計出媲美生命主宰的人工智慧，因而創造出不語，而不語的姓名、外表、聲音等相關資料都是因藍藍要求而設；不知為何，藍藍就是堅持不語的聲音一定要用她的聲音，也因此，他才會一不小心將不語的聲音認錯為藍藍。

「別跟我說你完全感受不到笨藍對你的深情。」

不語總是不願承認閔藍藍是創造它的人，沒事就愛找閔藍藍吵架，對她智商高達天才不以為然，總是故意稱她為笨藍。

「深情……是嗎？」卓靈斌喃喃自語，眼神飄渺。

一切是從何時開始的呢？

是從那次閔藍藍忽然說要嫁給他的時候吧。

「我要嫁給卓哥哥！」

稚嫩的聲音，加大音量，突如其來的發言，令同時聽到這句話的居和邪靈一個噴出口中的紅茶、一個鬆手打破手中的茶杯。

「妳說什麼？」居難以置信的再問一次，小小藍乖乖的再次宣言。

「我說，我長大後要嫁給卓哥哥。」

堅定的眼神，不容置否的語氣，居不懷疑小小藍是在開玩笑。

「不可以！妳怎麼可以嫁給他呢？」居毫不考慮否決。

「不可以嫁給卓哥哥嗎？」小小藍低下頭，沉思。

見事情似乎還有轉圜的餘地，居鬆了口氣，再次喝口紅茶。

「那……我娶卓哥哥好了！」小小藍驚人的發言，令居二度噴茶，而一旁的邪靈臉色鐵青，依舊無言。

「天……小小藍，妳是女的，邪靈是男的，應該說妳嫁給他，不是妳娶他。」居修正小小藍語法的錯誤，小小藍點頭。

「嗯，我知道啊，可是媽咪不是說我不可以嫁給卓哥哥嗎？那我只好用娶的啊。」

自幼，小小藍就稱呼居為媽咪，稱風藍爹地，一直到現在亦是。

居一手壓額，果然是他的小孩，思路就是跟常人不同。

「小小藍，為什麼妳想嫁給邪靈呢？」居雙手壓在小小藍雙肩，語重心長的道。

「為什麼？因為我喜歡卓哥哥啊。」小小藍張著雙眼，疑惑的回答。

見小小藍毫不猶豫的回答，居回頭瞪著邪靈。

「你誘拐我女兒。」

邪靈白了居一眼，總算開口為自己澄清。

「我沒有。」

「你有，不然小小藍怎麼會說要嫁給你？」

邪靈聳肩，他怎麼會知道？他什麼也沒做啊。

「你不敢承認？」居語帶諷意的問。

「你討打嗎？」邪靈舉拳。

最後，兩人又再度打了起來，甚至延伸到風藍房裡，被風藍用一句話阻止。

當時，小小藍才不到十歲。

卓靈斌回憶至此，無奈一笑，當年還以為小小藍跟風藍一樣，只是童言童語罷了，沒想到她是認真的。

相處了十多年，難道真看不出閔藍藍的用心嗎？卓靈斌捫心自問，他是真不知還是裝傻？

「你到底喜不喜歡我？」閔藍藍的聲音傳來，卓靈斌心頭一震。

「不語，別鬧了。」不需回頭，卓靈斌知道開口的並非閔藍藍，而是有著相同聲音的不語。

「這是她一直問不出口的問題，我只是代她開口而已，你……早該正視這個問題了不是？」

雖然不語才被創造十年，但以人工智慧一年等於人類的五年的成長速度來看，不語的心靈年齡甚至比卓靈斌還大。

卓靈斌不發一語，他喜歡閔藍藍嗎？答案是肯定的，不然他怎麼會讓她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呢？

可是，那只是單純的喜歡，閔藍藍想要的卻是愛啊，他……愛她嗎？

對於風藍的愛戀，並沒有隨著時光流逝，那閔藍藍呢？

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，在他心中，閔藍藍到底佔了什麼位置？

「知道為何笨藍不准你叫她小小藍嗎？」不語又再度開口，卓靈斌苦笑。

原因？是因為小藍吧。

「卓哥哥。」閔藍藍頓了頓，難得的猶豫。

「小小藍，怎麼了？」卓靈斌停下手邊動作，面對閔藍藍。

「我……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在叫我小小藍了？」低著頭，卓靈斌看不見閔藍藍閃爍的雙眼。

「為什麼？大家不都是這麼叫？」卓靈斌疑惑，閔藍藍依然低著頭，不發一語。

見閔藍藍似乎不打算回答，卓靈斌放棄追問，寵溺的微笑。

「算了，不勉強妳，不叫小小藍要叫什麼？」

閔藍藍驚訝地抬頭，見到熟悉的微笑，閔藍藍再度露出燦爛的笑。

「藍藍，就叫我的名字吧。」

當時並沒有想太多，現在想想，說不定當時小小藍就已經察覺自己把她當成了小藍了吧，所以才不願自己叫她小小藍。

她不甘成為小藍的替身。

而當時，閔藍藍僅有十二歲。

不語見卓靈斌陷入沉默，以少有的沉重語氣再次開口：

「知道為什麼我叫不語嗎？」又丟了個問題下來，卓靈斌依舊沉默，不語逕自回答。

「因為一切盡在不語中，笨藍將所有的感情，用行動表示，她希望，就算不語，你也會看的出她的深情。」

不語的每一句話，都令他心頭一悸，卓靈斌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口了。

見狀，不語微微一笑，再下最後的猛藥。

「至於為何當初她創造我時，要用自己的聲音和外表，是因為她希望自己能隨時陪在你身邊，就算未來你不能接受她，至少，有我代替她陪著你；也就是說，她當初纏著你要求創作一個媲美生命主宰的AI，是為了你啊。」

如果說不語前面的話在他平靜的心湖掀起陣陣漣漪，那麼這句話就像大浪襲捲，令他站不住腳。

欲開口，卻發覺他已失聲，說不出話來。

為了他……

一切都是為了他……

她竟愛他愛的如此深……

不語仍舊笑著，該說的話說完了，現在就等他自己看開了。

時間彷彿靜止，卓靈斌坐在椅上，一動也不動。

好一會，他才緩緩抬頭，看向不語。

「她在哪裡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