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痕

陰森的學校，老舊的屋瓦，兩個人影在上頭穿梭。

這裡是鬼街最後列的建築，一棟廢棄的老舊學校。

在屋頂上的兩人，都是下定決心，要除去對方，因此，她們的招式一招比一招凌厲。

帶著金光的桃木劍一次直劈橫砍前刺，閃著綠光的右手舉起擋下劈與砍，同時左手也發出綠光刺向木劍主人。

幾乎是在同一刻，兩人都向後退一步躲過致命一擊。

我的嘴角揚起，似在歡喜找到了好對手。

但轉眼間，一把木劍自對方的背後穿胸而出，我甚至還來不及眨眼，綠光就已轉淡，消失無影。

站在面前的，是誰？

那把木劍，是象徵驅魔師的……桃木劍。

「不！」

怒吼聲不是自我口中發出，我已說不出話來，而是不遠那端看到最後一幕的他……

她心所愛的他……

看到她逐漸消失的光芒，我腦中似乎閃過類似的影像。

忽然又一陣刺痛。

張開眼，壓著頭，注意到右手腕上出現奇異文字並且散發金光。

深呼吸幾口氣，奇異文字才消失無影。

就連頭痛也跟著停止。

我喘著氣，看著衝進房門的其他家人。

冰冷的視線，凍住其他人。

跟我較熟的二師兄跟爺爺，很清楚的明白……

我火大了。

「歆晨，這是……」

「你們對我做了什麼？」

我低頭提問，瞬間，房內的冷空氣足以凍僵所有人。

沉默許久，身為長老團之一的爺爺才緩緩開口。

「我們沒做什麼，只是壓下妳身上不該有的力量罷了。」

「是仇恨的力量嗎？我想問的不是這個，而是……」

我頓了一下，抬頭與爺爺眼神相接。

「你們是怎麼讓我恨到這種地步的？」

所有人倒抽口氣，這句話的震撼力不小。

我知道我恨這個家族，我恨這個以驅魔為主，毫不給我自由的家族。

從小就被當做娃娃，長老們說什麼就做什麼，沒有反對的餘地。我的成績優秀，是因為長老們說驅魔師要博學多聞，我的體育優異，是因從小就接受武術訓練，從我有印象以來，不是讀書，就是練武跟冥想。我沒有任何朋友，因為長老們不讓他們有接近我的可能，也因為不想讓同樣的事再演。我沒有任何空閒，因為長老們早已把時間排滿。

一直到我有本事接受委託，長老們才給我空閒時間去完成委託。

但是凡事都會有個引爆點，我不認為這樣的恨能讓我恨到這種完全無轉圜餘地的空間。

是什麼驅使我恨之入骨？

這才是我想知道的。

右腕上的奇異文字，除了壓抑那股憎恨的力量外，最主要，是封印記憶。

我忘了什麼？

這才是重點。

爺爺反常的沉默，其他人屏氣凝神，等著答覆。

「歆晨，妳這是什麼問題？」

二師兄看不下去，直接責怪。

「是啊，這什麼問題……」

我自言自語，聽到爺爺跟其它人鬆口氣的聲音。

「明知道白費力氣還問，看來我智商真的降低了。」

倒抽一口氣，眾人對這大逆不道的話錯愕。不用看也知道，爺爺臉上一定冒出青筋。

不出所料，爺爺立刻大罵。

「妳這傢伙在那邊自以為是什麼？之前的禮儀課有教妳這樣講話嗎？」

「如果沒教我應該會說：『這什麼蠢問題，回來這就退化成原始動物了嗎？』才是吧。」

「妳……妳這傢伙……又跟什麼惡靈勾搭上了嗎？」

又？難道是……

我的臉色瞬間慘白。

察覺到說錯話的爺爺，愣在當場。

故意惹惱爺爺，總算得到我要的情報，但是……

腦中，浮現一個淡淡身影。

「不要哭，妳要堅強才可以繼續走啊。」

「歆最乖了喔。」

「妳想要自由？那就自己去爭取，經過努力得來的東西才會更有價值。」

「不用擔心我，先擔心妳自己吧，我相信妳的程度不只如此，當妳成功之時，就能幫助我。」

「去吧，繼續往前吧。」

溫柔的語氣，暖風般的聲音，是誰？為什麼我想不起來？

頭痛欲裂，文字再次浮出，這次，不等我想起來，一隻手握住了右手腕。

「忘記……對妳來說比較好。」

金光閃耀，頭痛瞬間加劇，我陷入昏迷。

隱約間，我看到二師兄不忍的眼神。

當我醒來，我已經忘記了所有事。

一如往常，我看著窗外，耳邊傳來老師的怒吼跟同學的吵雜，雖然我一次都沒聽入耳中，但現在總覺得莫名的煩躁。

藍天白雲，明亮的日光映入喧囂的教室，但我總覺莫名的刺眼，好像，有點期待黑夜降臨。

日覆一日，我過著跟平常沒兩樣的生活，直到長老們交待任務給我。

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，我越看越覺眼熟。

深暗的背景，奇異的腳步，多餘的人聲，這裡……我是不是來過？

停在唯一點燈的房子，我靜靜的站在門口。

屋內有個人影，正坐在椅上緩緩抬起頭。

看著我的眼神，警戒中帶有期望。

飄逸的長髮，清秀的臉蛋，帶著憂傷的大眼……

好眼熟，我……見過她。

可是，腦中卻沒有絲毫印象。

「駱澄妡？」

問句，卻十分希望對方不要點頭。

即使早已預料到對方點頭機率是百分百。

在她點頭的剎那，我拿出桃木劍。

目光轉冷，我知道，我此刻的表情與動作令對方臉色一沉。

但我沒有辦法，長老的叮嚀言猶在耳。

「除去駱澄妡，不顧一切。」

她往前飄過，轉眼便到了街道上，我沒有立即回頭，照理，我是不會讓背後有空隙給對手的，但此刻，我不希望她注意到我的表情。

對自己嘲諷的表情。

駱澄妡看著司徒歆晨的背影，心中湧起強烈的怒火。

知道我跟他的事後，這就是妳的回答嗎？下定決心要收服我？

我還傻傻的以為，至少妳能理解我。

那麼，為了再見到他，我會不惜殺了妳。

深吸口氣，我回頭，她果然如她所料，並沒偷襲。

原本帶期待的雙眼，此刻只剩警戒和怒意。

以及……隱藏在其中的失落。

注意到那股失落，心中湧起莫名的傷痛，我緩緩閉上眼。

對妳，我是不是虧欠了什麼？我是不是遺忘了什麼？為什麼我覺得，妳的眼中充滿著被背叛的傷痛？

但是，我是不能表達自我的。

為了驅魔師的身份，不得已，我只好收服妳。

張眼，我望著她，兩人就只是緊緊遙望，不發一語。

四周就這麼靜了下來，只剩我緩緩前行的腳步聲。

一步接一步，每走一步，我跟她的距離就進一步，但，心中卻覺得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。

又是一陣寂靜，我們看著對方，同時發招。

一出手，兩人的招式一招比一招凌厲。

下定決心除去對方，兩人，一定會有一人就此消失在這個世上。

駱澄妡手掌散出綠光，往我的方向迎面而來，同時，我也在劍上畫上符號，舉劍迎向。

一白一綠，我們不停向對方攻擊，卻也不停躲避對方的攻擊，像是排練了數次，我們總是很有默契的在最後一刻才退開，雖然我沒有任何記憶，但身體卻知道她的每一招每一式，疑惑充滿心中，但我也知道，此刻不是解開疑惑之時。

眼神一冷，她突然變招，帶著綠光的手劃過我的左臂，當場，我左臂濺出鮮血。

我冷冷一笑，沒什麼表示。

驅魔師都知道，靈體對人的傷害遠比傷口來的深，那道綠光是大量靈力聚集而成，被帶惡意的大量靈力攻擊，除了物理傷害，更深的是靈魂傷害，因此，剛才那一招，除了手臂多一道傷痕之外，我的靈魂在同時也被劃了一刀。

這是永久性的傷害，也是為何大多數的驅魔師壽命都比常人短的原因之一。

握緊劍，我踏步向前，一躍之間補足我們的差距，舉劍刺向，她側身一避，手臂揮下，而我亦在同時回身一砍。

在瞬間，我傷到她，她也同時傷到我。

我們兩個，都沒有避開對方的攻擊。

「澄妡！我打擾到妳了？」

遠方，一個人影人未到聲先到，我又是一震。

奇怪，到底是怎麼回事？我總覺得，出了什麼事？我到底忘了什麼？

那個聲音，那個人影，給我熟悉的感覺，卻也令我心中抽痛。

不知如何面對，我轉身，跑開此地。

同時，駱澄妡面露悲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