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痕

        一直覺得，從昨晚的會面至今，巧克力的人雖然就在面前，依然的笑靨、同樣的談笑風生，卻令人感覺很不踏實，彷彿……

        ──隨時都會消逝。

        伴隨著一聲一聲，那從未在他口中聽過的低沉笑聲，那驀然出現，未曾見過的瘋狂神情，感覺，面前這人的每一步，正如走著鋼索般，如履薄冰，看似戰戰兢兢，卻又完全放開一切，他的想法，絲毫無法揣摩、無法……以常理判斷。

        看著在未完全擦拭乾淨，還有著些許紅褐的臉，那看著手心，笑得瘋狂、笑得無法抑制，近乎崩潰的人啊，忽然憶起了自己的這一路，曾經，也是這麼過來的啊。

        從未卸下的笑容，隔著鏡片，笑意卻未曾傳達至眼中。

        此時此刻，只要走錯一步，便是全然崩解、徹底毀滅。

        這一拳，除了打醒對方，是否也想給當時的自己？又或是……現在的自己？

        瞇著眼，XL默默跟隨，握緊槍柄的手，冷汗直流。

        隨著XL在後頭不停修正方向，巧克力終於在角落的房門口停下，靠著門邊，回頭，與XL交換視線，毅然開槍，破壞門鎖直接推開。

        與門外的腥風血雨截然不同，門內，靜靜坐在床上的少女，緩緩抬頭，露出，他所熟悉的，燦爛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 怕是夢境一場，先是緩緩踏出一步，接著加大了步伐，近乎奔跑，衝上前抱住了那魂牽夢縈的少女。

        「臭大叔！你好慢。」

        帶著淚光，少女回抱著巧克力，不忘碎唸了幾句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對不起，我遲到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抱著有如甜點般可人的少女，緊擁的力道是如此害怕再次失去，站在門外的XL識相的轉身，退了幾步警戒外頭。

        溫暖的懷抱，熟悉的淡淡清香，平息了心底的紊亂，閉著眼，巧克力終於放鬆了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 「真希望身在夢境，又希望這不只是夢一場。」淺淺的微笑，略顯濕潤的眼角，緊緊抱著的懷抱，一直沒有鬆開。

        小夏疑惑的推了對方一下，緩緩張眼，巧克力鬆開了懷抱，帶著笑，拍了拍少女的頭，像往常一樣，弄亂了對方的髮絲。

        「笨蛋大叔，你該不會夢裡都是我吧？」

        捏了捏少女小巧的鼻梁，巧克力笑而不語。

        握緊槍柄，瞄了窗外一眼，巧克力推了推眼鏡，精芒重新回到那雙精明的眼中，嘴角上揚的弧度，轉回慵懶卻隱隱散發冷意。

        「走吧，回去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一手搭在小夏的肩，向XL示意，走向門口，走向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 然而，當倉庫的出口出現在視線所及之處，搭在肩上的手驀然鬆開。

        「巧巧？」

        小夏正要回頭，巧克力拍著小夏的頭，阻止了轉身的動作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先走，我在你後面。」

        小夏拍開了頭上不安份的手，轉過身，不滿的嘟著嘴，杏眼圓睜。

        看著幾乎炸毛的小女孩，巧克力苦笑，柔聲安撫。

        「夏，事情總是要告個段落，妳先走好嗎？」相互堅持的視線，直到最後，小女孩選擇了妥協，轉回，低著頭，緩緩走向前方，而屬於小女孩的輕聲細語，隱隱傳來：「我拖累你了，對吧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沒有反駁，巧克力凝望小夏離去的背影，短暫的沉默後，霍然開口：「她……平安回去了吧？」

        站在身後，無聲平舉的槍口，因著這突兀的問句，停止了動作。

        轉身，面對著彼此，巧克力揚起一抹苦澀至極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 ──XL手中的槍口，正指向巧克力的胸口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……早就知道……」明白了對方的話中話，手中的舉動也被逮個正著，應該在對方轉身的瞬間扣下的扳機，由於驚訝而錯失了機會。   

        苦笑著，在心中的推算成了現實之後，兩對隔著鏡片互相對視的雙眼，是如此難以揣測。

        「在我找上你之前，局的父親就已先與你說好了吧？確保她的安全，並且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殺了我，在局平安離去之後。

        未完的話語，不說破的結局，一切，都倒映在巧克力那了然於心的深邃雙眼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 好一會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，「你……明知我的真正目的，為什麼？」

        扣在扳機之上，未壓下的手指，此時，竟像首次開槍般顫抖。

        看著巧克力手中，那未舉起的槍枝，支開小夏，是為了與自己講個明白，也為了，不讓對方看見死亡的畫面。

        「出來混，總是要還的。」回應的，是嗤之以鼻的低語。

        與自己對望的那雙眼，是如此毅然，嘴角的無奈苦笑，確確實實，映在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 如煙邊飄渺的感覺已不復存在，此刻的巧克力，是如此高聳、有如巨山聳立於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 因著那在黑社會中，不容置喙的存在，為了倚賴自己而活的所有夥伴，這一槍，如此沉重，卻不得不開。不停的詢問對方，在答應合作之前，也不停的質疑自己，是否必須這麼做，而到了最後的當下……

        「抱歉。」閉上眼，XL的手指，緩緩按下。